图根哈特70年前的时尚光阴

图根哈特别墅（Villa Tugendhat）位于捷克布尔诺市的红田区，是建筑师密斯·范·德·罗厄设计的时代先锋之作。这座功能性建筑的代表从各个方面打破了当时的时代潮流，成为20世纪20年代欧洲兴起的建筑近代运动国际风格的杰出典范。直到今天，它仍被誉为世界上最重要的四大别墅之一。

70多年来，图根哈特别墅也见证了居住其中人们的命运，那些戏剧性的故事激发了作家西蒙·莫尔的灵感，他据此创作了备受赞誉的小说《玻璃屋》。2001年，这个现代建筑设计的瑰宝，被载入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文化遗产名册。

雾锁京城，我们逃离般飞越万里，来到欧罗巴内陆深处的捷克小城布尔诺。

位于捷克摩拉维亚高地东麓的布尔诺市，是捷克南摩拉维亚省的首府，公元 5～6世纪，克尔特人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布尔诺”即克尔特语的小丘之城。

只有不到40万人口的布尔诺，却是知名作家米兰昆德拉、名留青史的生物学家孟德尔的故乡，还有让人意想不到的70年前先锋建筑：图根哈特别墅。

这是布尔诺市里一条很僻静的街道。傍晚时分，在热情的导游带领下，我们到达布尔诺图根哈特（Tugendhat）别墅。

车停靠在路边，对面普通的铁栅栏后就是一栋白色的房子。有如到故友家串门一样，黄昏的光阴之下，图根哈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洁净、低调、亲切。谁也想象不到这个看似极其平常的建筑，竟然是鼎鼎大名的世界文化遗产，外形方正的白色平顶别墅蕴藏着惊人的文化内涵。

世界遗产委员会这样描述：布尔诺的图根哈特别墅是建筑师密斯·范·德·罗厄（Mies van der Rohe）设计的，是20世纪20年代欧洲兴起的建筑近代运动国际风格的杰出典范，其独特的价值体现在创新空间和美学理念的应用上，这些理念旨在利用现代工业生产带来的机会，以满足新生活方式的需要。

图根哈特成了当代建筑设计师们一生必到的圣地之一，据说任何一位优秀的建筑设计师都要到布尔诺这个小丘之城朝拜图根哈特别墅。

游客太多，我们一时难以入内，导游带领我们从房子侧面的楼梯下到室外花园。

一个长满绿草、有着一定坡度的山凹，从坡脚延伸到远方，都是极富欧洲风貌的城市建筑群。抬头看图根哈特别墅，四周古木合围，却像一群耄耋老者中的白马王子，显得年轻、时尚而鲜活。

花园里顺着山坡生长着几株古木，一棵挂满藤蔓的古树被导游特别提起：据说当年捷克斯洛伐克分解成捷克和斯洛伐克两个国家时的政府文件就是在别墅里签署。为了躲避间谍的窥听，两国的领导人走到花园中的这棵大树下秘密商定了和平建国大计。

从此，这个曾经的捷克斯洛伐克社会主义共和国一分两半，裂变成今天的捷克共和国和斯洛伐克共和国，分别步入了发达国家的阵营。

反感充满雕像和地毯的房子

我们一直对房屋的主人感到好奇，是什么原因让这对布尔诺的富豪舍弃传统的建筑样式？

有着金黄头发的博物馆帅气导游将我们领进铁栅栏，镶嵌在地砖上的世界遗产铜牌显得特别明晃。导游带有艺术气质的讲解，为我们勾勒出一对特立独行的图根哈特夫妇：

图根哈特（Fritz Tugendhat 1895-1958）和夫人来自犹太家庭。这个特别富有的纺织厂厂主“反感充满雕像和地毯的房子”，图根哈特夫人（Greta Tugendhat 1903-1970）更是喜欢明亮简洁的居住空间。这位曾经的卫斯（Weiss）夫人和图根哈特再婚前，父亲送给他们这块富人区中的风水宝地作为结婚礼物。

二十世纪以前的欧洲建筑形式，在受到结构限制的同时也受到建筑拥有者的观念限制。繁多的装饰件，庞大的结构体是当时一统面貌。但图根哈特夫妇都很反感传统琐碎而无功用的建筑样式，他们前往世界各地，希望找到能够满足自己居家梦想的设计师，建造一栋完全符合内心审美标准的别墅。

虽然之前图根哈特本来已经聘请了一位建筑师，但是图根哈特夫人却坚持聘请德国著名前卫建筑师密斯·范·德·罗厄。奇思妙想让图根哈特夫妇和天才设计师密斯从此有了紧密关联。

没有受过正式建筑学教育的密斯·范·德·罗厄，1886年出生于德国亚堔的一个石匠家庭，他对建筑设计最初的启蒙，源于父亲的石匠作坊和故乡那些精美的古典建筑。

1919年德国威玛市立美术学校和市立工艺学校合并为公立包豪斯学校。密斯曾担任第三任校长，而成为鲍豪斯建筑学派的创始人。截至1933年，包豪斯学校14年间就培育出1250位建筑师。

密斯·范·德·罗厄认为：建筑本身应该跨进文化领域的哲学园地，尽量以平淡如水的叙事口吻直接切入到建筑的本质。

1929年巴塞罗世博会上的德国馆由密斯·范·德·罗厄设计，这是现代主义建筑最初经典。

德国馆突破了传统砖石承重结构造成的封闭、孤立的室内空间形式，采取开放的、连绵不断的空间布局。没有一点多余的刻意雕刻装饰，但是在建筑材料的颜色、纹理、质地的选择上却十分用心，使这座全新的建筑脱颖而出，达到了诗意般的境界。

巴塞罗世博会德国馆引起图根哈特夫妇的极大兴趣。

这对富有远见和独特审美水准的富商不问造价，不计成本，正式邀请密斯到布尔诺为他们设计住宅、内部装修和家具。

图根哈特夫妇唯一的要求是建好后的别墅要与巴塞罗那的德国馆及其家具风格一样。

别墅的建造始于1929年的夏天。六月，建筑公司破土动工，400多天后，三层的图根哈特别墅就面朝东南建好在斜坡上。1930年底，图根哈特夫妇全家迁入别墅，从此度过8年美好时光。

小山坡上的现代主义建筑里程碑

中欧的冬季夜晚来得早。才三、四点钟的光景，天就开始泛黑，欧罗巴暮色四合，黄昏时刻，我们鱼贯而入，一睹这个建筑奇迹的真实容貌。为保护这个现代主义建筑的典范样板，和其他进入别墅的访客一样，我们都被要求套上塑料鞋套。

建筑史学家普遍认为图根哈特别墅开放式布置、平屋顶、电动窗户以及白色的外表……具有早期现代主义的特色，是密斯在欧洲设计的最漂亮的住宅。

图根德哈特别墅革命化的观念是提倡简单设置，改变住宅内部的传统安排。在建筑材料和处理形式上，抛弃砖石建筑和精雕细刻装饰效果。大胆依靠钢铁、玻璃等新工业建筑材料，充分表现简洁平直的精确，强调新建筑材料本身的纹理和质感。

别墅的南面朝向大片绿色坡地。设计师巧妙利用斜坡地势，将主入口以及车库设计在临街的位置。如果站在入口处的街道上看，这栋别墅的三分之一掩藏在地下，地面上的建筑，平和安详，好不显山露水。整个建筑，巧妙构建在交叉于地面、栅栏中表层度铬的不锈钢柱上。

通过奶白色的半弧形主楼梯玻璃围栏进入会客厅，这一层为主人夫妇设计了配有浴室的独立卧室，两个温馨的儿童房和一个保姆房。隔壁的公寓套间供别墅管理者居住。

全面空间是密斯一个重要的理论。这种理论从流通空间发展而来。在流通空间中，大的空间被划分为几个互相联系贯通的小空间，当人们把其中的隔墙移走，留下来的将是一大片空间整体。在这片空间中，人们可以随意布置，将其改造成任何人们想要的形式。密斯认为人的需求是会变化的，而建筑形式以不变应万变，在一个整体的大空间里，人们可以在其中随意改造。

二楼是图根哈特夫妇全家的主要生活和交际区。从钢结构的旋转楼梯下到中间层，访客都要为眼前的场景赞叹！全部的空间全无墙面所隔，中间只有一道五、六米宽的大理石影壁，和八根金属柱作支撑。建筑物采用了不同色彩和质感的石灰石、玛瑙石、玻璃、地毯等，显现出华贵的气派。

密斯设计的自由移动空间：两边采用透明的玻璃墙，视觉上完全开放。建成后的房子和自然混成一体，没有厚重建筑材料的遮挡，屋内外的景观连成一体。单色的真丝窗帘从屋顶垂落到地。朝阳的两面墙由十几扇大约有二米多宽玻璃排列组成。上面的玻璃槽隐入屋顶，底部玻璃槽嵌入地面。透过玻璃，花园尽收眼底。

温室和客厅连在一起，自然而别致。虽然已经是欧洲的冬季，但透明玻璃暖房里的热带植物依然郁郁葱葱、花繁叶茂。

一楼则因地形营造了一个巨大通透的空间，平台和踏步直接连屋外的花园，室外与室内自由流通。

在图根哈特别墅的建筑空间划分和建筑形式处理上密斯成功地创造了新经验，并且充分传达了他的理念：“少即是多”，以及由新的材料和施工方法创造出的丰富的艺术效果。整个楼层几乎都是全景通透的，置身其中，与自然毫无障碍。

导游魔术师般按动按钮。随着一阵舒缓的响动，露台上巨大的玻璃竟然缓缓下降到脚底，花园里一股清风扑面而来，如此巧妙大胆的设计让游人叹为观止。我们不得不佩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专家们的眼光。

密斯说：建筑与形式的创造无关，没有杂乱的装饰，没有无中生有的变化，没有奇形怪状的摆设品，有的只是轻灵通透的建筑本身和它里外连续流通的实用空间。再回首这个小山坡上70多年前的现代主义建筑，确实是一个耀眼的里程碑，直到当下依然焕发着勃勃活力。

70年前罕见的时尚理念和创新技术

图根哈特别墅的设计意图是要创造第一个玻璃的住宅;第一个有一种空透的结构，让户外的大树和草坪成为建筑的视觉边界。

今天我们看图根哈特别墅的建筑样式和使用的材料似乎都已司空见惯，而且唾手可得。但对于身处1930年代而言，密斯运用的都是当时世界上最新、最前沿的材料和技术：独特的加热装置和空气流通系统、落地玻璃窗、室内暖气设备、室内空气循环系统等等在当时都远远超出了一个私家别墅建筑的涉猎范围。堪称是一座集成当时全球领先技术、理念、材料的艺术作品。仿佛一个设计与建筑的试验场，图根哈特夫妇和密斯在忘我地玩着一场成人版的过家家游戏。

图根哈特别墅除了房屋结构和材料外，另一重要的部分就是室内装饰。密斯不仅擅长建筑设计，同时也是一名造诣很深的室内设计师。他一直在建筑设计中遵循他的座右铭“少就是多”，这种建筑设计原则他也用来布置室内。

他要求每一件东西都能起到重要的作用，力求少而精。他用最少的隔断墙、架子以达到最大的使用与艺术效果。书房里，整个墙面都被设计成了书架，摆满书籍后就成为一面色彩斑斓的“书墙”;半圆形会客厅的背景，用十二块一米宽的木板，在屋顶与地面之间支撑。整个房子，看不到门框，巨大的门扇都直通上下，简洁大气。

密斯在室内装饰方面投入的精力并不比在房屋结构设计方面投入的少。室内装潢投入极大精力，例如：房间内部使用的材料是玻璃、擦亮的石头、贵重的木材和镀铬的钢铁。磨光红色花岗原岩、白色大理石原石、蜜色玛瑙为客厅主景，以檀木等贵重木材制作衣橱，以镀铬细钢勾勒线条。在开敞的大空间中，客厅与书房以精美的条纹玛瑙石板墙分隔，餐室部分以乌檀木做成弧形墙，于是，书房、客厅、餐室门厅作为起居的四个部分被划分为互相联系的空间。

图根哈特别墅除了房屋结构外，从不同角度欣赏都能获得不一样的视觉感受。作为钢铁和玻璃建筑结构之父，密斯特别重视将自然环境、人性化与建筑融合在一个共同的单元里面，讲究内外空间一体，室内布置与花木家具一体的原则。

别墅中虽然没有任何图画或装饰部件，不过却使用当时并不常见的建筑技术和特殊材料。有一堵墙，会在光线下变色，虽然外表看不见一盏灯具，但整个墙面就好像是一盏大灯，从里往外均匀透亮，营造出透亮的温暖气氛。据说这个地方是图根哈特夫人最喜欢待客的处所。当然，他们夫妇也为这种满足付出巨大的物质代价。当时，光这面光墙就抵当年富人区内好几栋楼的价格。

充满设计智慧和创新活力的定制家具

如果没有密斯设计的家具，图根哈特别墅的意义也许会损失一半。

除了别墅的建筑主体，密斯还为图根哈特夫妇设计了一组堪称经典的时尚家具，其充满创新意识和设计活力的设计也使他成为第一代现代家具设计大师之一。精美的比例，精心推敲的细部工艺，材料的纯净与完整，以及设计观念的直截了当无不体现现代设计的精髓。

图根哈特别墅里的家具，用与巴塞罗那椅相同的系统钢管材料和工艺制作，大多数都是特地为这个别墅定制，原料也力求和建筑内部的材料统一。

后来称为“图根哈特椅”的休闲椅，是密斯对前几年设计的著名“先生椅”及巴塞罗那椅的一种综合，主要构架之间仍是他惯用的焊接方式，实际使用起来却比前者更舒服。

“布尔诺椅”，以图根哈特夫妇所在的城市命名，专为别墅餐厅设计。为改变“先生椅”大弧形扶手前伸太多，使用不便，于是密斯重新设计了悬挑椅，事实证明这件作品非常适于用作餐椅。这件悬挑椅结构不同于“先生椅”，材料用钢条替代钢管，主体构架连同扶手形成一个框式，形成一个简洁优雅的形式。

方形的“巴塞罗那咖啡桌”矮桌结构极为简单，十字交叉的主体构架支承着玻璃面，体现了设计细部的简洁。为了设计这个作品，密斯苦思冥想，画出数十种不同构思的草图，曾尝试过多种方式。

“少就是多”，似乎可以从中国传统美学中找到共同语境。但密斯的“少就是多”体现德国人的严谨与理性，它的观念是理性的，秩序的，其目的是实用性;而中国文化中很多是刻意营造，目的仅在于观赏性，这也是我们要认真学习和借鉴密斯凡德罗的意义所在。不远万里报道建于70年前的图根哈特别墅，目的是对当下中国快速发展中的虚浮与浪费观念洒下一些镇静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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