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及其他(组诗)
同 学
我的同学李金明是班里的娇小姐
在大家只有一身穿得出的行头的年代
兜里有零食 不时下馆子
衣服一天三换
瞧不起献殷勤的企图
怀疑亲近者的举止
高跟鞋笃笃响
小辫子满天飞
在教室里走来走去
像个舞台上的公主
既能引起注意
又要保持距离
就这样沉浸在青春的喜悦
和孤独的芳馨里
直到系里安排我们去临洮实习
直到毕业在即
昔日谈笑风生的书生们
不再在闲游和打闹中
发泄多余的精力
他们的表情变得含蓄
为选择一个较好的落点
行踪越来越诡秘
徒劳的挣扎和焦虑的等待后
结果揭晓
留城的留城
留校的留校
或者怀揣一张派遣证
回到生我养我的县城和农村
从基层一点一点向上
苦熬和打拼
寻常的是统计报表
不寻常的是分摊在每个人头上的
工作环境和命运
在嬉笑怒骂掀起的
轩然大波中
隐隐听说李金明得了肝病
十三年后 一个电话让我想起
还在生病的同窗
李金明想在临走前
再见大家一面
我像个地道的乡巴佬
背着黑皮包包赶往省城
包里装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里面印满生存的错字
还好 没有碰见熟人中的阔人
和比我还不如的惨淡经营者
当我将小册子双手奉上
也没遭到通常的侮慢和戏弄
李金明用瘦削的手翻了几页
就把她焦黄的头靠在枕上
开始闭目养神
下午四点的阳光 照在鲜花和果篮上
照在拥到下巴的蕾丝床罩上
使病室恍若仙境
良久 我起身告辞
说如果满世界奔跑的都是患者
你是接近痊愈的人
李金明于身后幽幽作答
家产 地位 名声是粪球
人是滚动粪球的甲虫
绑 架
当阿塔瓦尔帕
说他能用一屋子金银
为自己赎身时
他已经不再是光轮里的太阳神
和众望所归的印加王了
一个岌岌可危的活人
被一群漂洋过海的冒险者拘禁
等待救赎的日子
弗朗西斯科·皮萨罗
试着与他的猎获物交心
他说他们曾在人里面造神
又将他杀死
作为弑神者的后裔
抚慰良知的唯一方式
是将他们的神
在天上复活的消息
传播到异域
这些因为作恶
而感到孤单的人
在自我放逐的中途
结成强大的政治同盟
宣布他们的踪迹所至
归卡斯蒂利亚王国所有土著们
只能选择交出田园 财物
接受奴役
或者被掳掠 被杀死
安第斯巨大的襞衣和山道上
村民和信使
接受骤降的灾殃和劫火烤炙
像昏沉的影子
他们默默对视
又负重踟蹰
向骑着高头大马
身裹黑铁盔甲
手握火绳枪的盗匪进贡
为他们共同的族人送行
疯人院
在被妻子儿女关进
精神病院之前
我的称号叫老板
与官员 银行家明铺暗盖
被承包商 小报记者围追堵截
从一个酒会到另一个酒会
从一家宾馆到另一家宾馆
追求的是长醉不醒的刺激
享受的是慢慢掏空的快感
我把我的亲戚朋友
从农村接进城市
将他们打扮得人模狗样
封他们做总经理 董事长
我把资产 人脉交给他们
派他们以我的名义
出入各种重要场合
我为我的家乡做了很多事情
让他们歌功颂德 感慨莫名
接下来该配置一屋子图书
寻觅难得的清静了
可是我的妻子和我闹离婚
我的女儿有很多情人
我父亲披发入山
成了吃斋念佛的居士
我母亲回到老宅
为了给子孙留一条后路
要在那里养鸡种菜看大门
面对四分五裂的人生
我劝了这个劝那个 呼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突然 我的账户被封冻
法院传唤我在转让合同上签字
医生诊断我得了抑郁症
接着 我被一辆红色法拉利
送到群山深处的
白墙灰瓦中
经过几天的张皇失措
我觉得我得到的所有头衔里
惟有这一次最恰如其分
面对财色名食睡
哪个万丈红尘里打滚的人
敢说自己的人格保持完整
感谢他们没和我玩失踪
而是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帮我找回意想不到的安宁
责任编辑 郭晓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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